他带着这些思绪下了车,沿着职员住宅区的马路,在种着白色、粉色夹竹桃的人行道上走着。国家公职人员住的楼房庞大而陈旧,上面的灰泥已经脱落了,这些大楼的大门就对着人行道敞开,门内深处能够隐约看见宽敞、荒凉的院子。这些大门之间交错排列着一家家不起眼的小店铺,马尔切罗对于这些店铺已经是很熟悉了:烟草店、面包店、蔬菜店、肉铺、杂货铺。现在是中午时分,甚至在这些无名的建筑当中,也表现出各种工作间歇、家庭团聚时所固有的短暂而清淡的快乐迹象:底楼虚掩的窗户中飘出厨房的香气;衣服都没穿好的男人几乎是跑着穿过一扇扇大门;广播的声音,留声机唱片的声音。大楼之间凹进处的小花园里,栅栏门上攀爬着的玫瑰花散发出浓烈刺鼻又含着尘土味道的香气,迎接着马尔切罗的到来。马尔切罗加快了脚步,来到19号的大门前,跟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三个职员,他很愉快地模仿着他们那种急匆匆的样子,走进大门,上了楼梯。
他沿着宽阔的台阶缓步向上,楼梯上交替着惨淡的阴影和从楼道那些大窗户透进来的耀眼光线。但在走到二楼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忘了一些事情:鲜花,每次他被邀请来未婚妻家中吃午餐的时候他都会带给她鲜花。幸好自己及时想起了这件事,他重新走下楼梯,来到街上,径直朝角落走去,那里有个女人坐在矮凳上,她正在把一些时令鲜花摆放到花瓶里。他匆忙地选了六枝玫瑰花,这是她这里最好看的玫瑰花,花茎又长又直,花色深红,他一边嗅着香气,一边重新走进大楼,上楼梯,这次是一直爬到了最上面一层。在这里的楼梯间,就只有一扇门;里面还有另外一小段楼梯,通向另外一扇简陋的小门,门底的缝隙中露出平台的强烈阳光。他按响门铃,心想:“希望不要是她妈妈来开门。”其实未来的岳母对他总是表现出一种几乎是狂热的爱,这让他深感不安。等了一会儿之后,门开了,马尔切罗欣慰地在前厅的阴影中看到了女仆的身影,她几乎是小孩子一样的身材,身上裹着一条对于她来说过于肥大的白色围裙,她面容苍白,两条黑辫子像皇冠一样被盘在头顶。女仆探出头好奇地看了一下楼梯间,然后关上了门;马尔切罗张大鼻孔深深呼吸了一口厨房飘出来的、弥漫在空气中的香味,走进客厅。